无聊学

无聊无疑是一切罪恶 的根源 ,众神因为无聊而创造了人类,众神与人类一起无聊。亚当因为无聊而创造了夏娃,男人与女人一起无聊。亚当夏娃因为无聊而生育了该隐等子孙,于是全人类一起无聊。这“原罪”似乎就是无聊的罪,万事如若有因,便有这无聊的因。

无聊重点在于“无”,“无”是一个有趣的字,什么都 没有东西,不存在的事物,你如何可以体察,如何可以描述。亚里斯多德之厌恶“真空”也说明了这所谓的虚空之难以想像。但这虚无又似乎无比重要,因为天地之所存在,人之由来都与其有关,我们通常宁愿相信两种关于万物之源的看法,即这一切要不是一直存在,要不就是无中生有,但这两种说法都同样说不通,如若是一直存在,不知道不存在,又何以知道存在,如若是无中生有,那无之前又是为何?这可谓极为困扰人的难题了,千百年来,无人能解,以至于康德直接说,这是“理性的二律背反”,意思就是就所谓理性在面对此类大问题时是无用的,说不出什么有用的东西,恐怕硬是想知道答案 的人只能向信仰中寻找了。

无的迷题解不了,人类的无聊似乎无法终止,但所幸的是,世间并不是有很多人关心此类问题,世人忙于各种养家糊口的事,感官的娱乐只够消磨了,至于一切的由来与生活具体无关,想了也无用,于是抛至脑后。这可谓明智的态度,国人很早就明白此点,孔子一句“不知生,焉知死”回敬了所有此类的疑问,他敬告世人热衷于各种琐事,不做冥想,中国古人之聪明看来不假,只是可能有点聪明的过了。

哲学百无一用,古今如此,但得看你怎么定义“有用”这个词了,黑格尔当柏林大学校长时,就对当时轻哲学的态度不满,还专门做过向事人宣扬哲学的重要性的演讲,对于沉默的哲学家,这也算难能可贵的事。黑格尔的演讲随风而逝,世人太忙,无法细听先哲的教诲,一百年后,德国成了一次世界大战的策源地,二十年后,又挑起了二战,德 国化为一片废墟,此时,他们开始仔细思考先哲的警告了,明白所求实在为虚,要本本分分做人才是要务,哲学的智慧化解了德国人本性中的乖戾,也算是普渡众生的善事。再看看科学史,所谓近代科学大多起源于已有的哲学,古希腊的先哲的原子论成为近代科学关于物质结构理论的基础,它们对自然的好奇实际上是科学得以产生的重要基础。说科学是哲学 的副产品,并不为过。

但如若说哲学实在极为有用,恐怕哲学家也不怎么高兴,这对哲学实非什么好事,大家都 不关心,我个人倒冥想的舒服,突然将哲学家置于公众目光下,希望其做出于人于世界的大功绩来,哲学家恐怕无所适从,哲学也就此葬送了。哲学冥想是件很私人的事情,有时如同隐私,需要保护,至于哲学家爱好著书立说,争论以另立门派,是学了苏格拉底的的习惯,实际并不一定有必要。学学古僧,深山古寺,粗茶淡饭,无人知,无人晓,求此身的超脱,哲学的使命已经完成,救渡的事,是纯粹个人的热心罢了。

回头来想无聊的原因,有了些答案,感觉这似乎是人的宿命,抑或魔咒,无聊自人类创生就已经跟随,回答不了的疑问一直跟随,本来有望解答疑问的哲学与宗教又被大多数人抛弃,整天被一种莫名的虚无感缠绕,无聊由此而生。这循环转了几千年,,至今运行良好,事后破解的几率恐怕正与日俱减。高(和谐)行(和谐)健拿诺贝尔文学奖时,演讲时,也不忘怒斥一下”消费主义“,称其为文学的最大敌人,看如今之华夏,倒真应了这位“出走者”的牢骚,今日之物质横流更甚于二十年前,当年他的“先锋戏剧”在中国无人能懂,无人愿懂,今日与他同样 的思想 家,文学家,直至一切有自主意识 的人,恐怕更加寂寞了。

想他的《灵(和谐)山》,意境甚美,他在书中指出在中国一直有一种游离于主流文化之外的文化,,他甚为重要,却少有人识,它珍藏了国人自汉“尊儒”以降逐渐丢失民族性格,一种极为宝贵的民族性格。他是指以屈原和他的之前时代的文化为代表的长江流域的蛮夷文化,他向往那种没有为政治,势利,金钱,圣人所左右的自由的奔放的无所顾忌 的文化,他认为在那儿国人的良知保存的最多,国人的智慧发挥到极致,自汉以降,国人似乎越来越像同一个人,良知与智慧日益消失,剩下的尽是些所谓“官场积习“此类的东西。这是一个文化的废墟,无论它表面看上去如何奢华。

无聊是个人的事,是我们都觉是得无足轻重的小事,可近来倒也颇能“惊动中央”了,七月末的贾君鹏事件弄到了CCTV,大家都 很惊奇,网民也很自豪,这说明不只我们无聊嘛,CCTV也很无聊嘛,中央也不每天都 很忙的,看来这年代是个集体寂寞的年代,世人的寂寞,无人能解。

调侃文化之盛行,根源于解构者的勇气,解构者有种自信,总认为自身不会被解构,看来也只是一种盲目而已,自嘲者的嘲笑如果不够彻底,是无法取悦观众的。那些残余的自尊与矜持终究被完全撕裂。

文化,或者说世人的精神已经到了该决择的时候,要不选择哲学或宗教的超脱,要不选择在自嘲和无聊的纠缠中丧失越来越多人的意义与尊严。

路是有的,只不过古今以来走的人太少,不太清晰罢了。第一个”存在主义“哲学家祁克果,也是首先指出无聊的可怕性的人,曾将人生分为三个阶段,即”美感阶段“,”道德阶段“,”宗教阶段“。我到觉得这分法不如冯友兰的容易理解,可能所有的存在主义哲学都是有国别差异的吧,冯翁的分法更讨中国人的喜欢,冯的人生四境界为:自然境界,功利境界,道德境界,天地境界。自然境界的人完全受心中欲望的控制,杀人放火,无恶 不做,最后都成为罪犯,这境界的人虽然不少,但倒不值得讨论。世人大多处于功利境界,即为所谓”功利“而奋斗,为了赚钱,为了升官,为名为利为色,这并没有什么错,当前的市场经济就建立其上,如若没有理性人,经济学就是胡话了。可人毕竟不是一个纯粹的感官动物,满足了感官之后,还要寻求精神的超脱与人生的意义,此时人会无聊,会恐惧,这是一个好的信号,说明人的自觉意识已经觉醒,只要他愿意,他可能进入更高的人生境界,道德境界,即人不仅为自己活,更为别人活,受自己内心的理性的道德法则的约束,行圣人事,普渡众生。这是一个崇高的境界,人类历史的进化,此类人有很重要的作用,他们不满于社会,寻求改变现况,为人类福祉而奋斗终身,他们是人类的英雄。可在此境界后,还有一个更高的境界,天地境界,冯友兰说,古今中外,他只知一人达到了这个境界,便是 老子。

老子驾驴西行,出函谷关,被关吏逼得没办法,就写了个《道德经》,寥寥五千余字,道尽了世间万物的机转,他不愿多做解释,便出了函谷关,在西域的漫天沙尘中化为无形。他实现了他的理想,与天地化而为一,尘归尘,土归土,我们本身来于万物,生命的使命就是寻找这个无处不在”大我“,并重归于他,与它化而为一,”小我“融于”大我“,人于是自由,于是永恒,于是无感无情,但却包容万间,于是无所谓爱,无所谓恨,无所谓执着与放弃。古今中外,这唯一一人,如同传说,为人传诵,这人间之神,真正的智者与先知,是人类的灵魂的皈依。

宗教一定是需要神的吗?我不确信。一种如何无神的宗教如何可能?我不清楚。我追求自我的超然,相信我与生俱来的选择的权力,为我所做的每一件事负全责,如此而已。太上无情也好,司马青衫也罢,我无所谓存在的状况的定位,我只需要那追求永恒的信念。

宗教是我自己的,我是我自己的上帝。

无聊的病毒又在啃噬,侵入骨髓,我想我找到与它抗争的方法了。

上帝说:要有光。